第7章 属猪的女孩
乔若雯拟好“国庆六十周年书画展”的活动规划,拿去跟林主任汇报。又说,新电脑安上了,特好用。是那个小吴来安的。谢谢林主任。
林主任叫林东来,已经五十六七,比钱馆长岁数还大。不光是他,乔若雯来了之后发现,除了展厅的那几个讲解员之外,馆里的正式员工都是四五十岁的,乔若雯是博物馆里最年轻的,没有“之一”。
林主任说:谢什么。你看咱这楼上净老弱病残,以后事务性的工作你还要多承担,装个好电脑工作方便。又说,小吴是品牌代理商,另外,他妈以前在文化局,认识钱馆长。所以他给咱们的电脑,质量肯定没问题。
乔若雯点头。看看屋内无人,就拿出了那根带着神秘色彩的金项链,说了来历之后,问林主任那屋子里是不是还住过别的人。
林主任拿过项链,看到上面的猪型小玉坠,神色有些异常。他问:“这事除了你男朋友,还有谁知道?”
听乔若雯说没别的人知道,他又小声问:“让你到三楼去住,是你的要求呢,还是钱馆长的安排?”
乔若雯就把这件事解释了一下。
博物馆的单身女职员只有四个人。除了乔若雯,那三个是讲解员。馆里的“单身宿舍”,就是已经借给文化馆的那排旧平房。可那三个女孩占着房子,却都不大在那儿住,嫌那房子破烂。到了晚上,那一片黑漆漆的怪吓人。乔若雯就找老钱,让他给换个地方住。老钱说咱馆里就这条件,你先将就点,等新馆建好了,我保证那些宿舍让你第一个先挑。
乔若雯说,你别给我画饼充饥,我早打听了,那新馆连选址都没定呢,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建成。我住的房子那么潮湿,我要得了关节炎你给我算工伤不?
老钱就搪塞她,说“史志办”要搬走了,他们倒出了地方,我一定给你想办法。
其实乔若雯明白老钱的意思。他是觉得乔若雯快结婚了,所以就能拖一天算一天。结果他没算计好,“史志办”还没搬呢,“老干办”先搬走了。接着赶上文化馆来借房子,他能把“老干办”倒出的房子借给韩世良,再不把乔若雯的宿舍安排好,就说不过去了。所以才强压着保管室在三楼腾了一间房子,给乔若雯当了宿舍。
林主任又问:“那为什么腾的是东南面这间小的,不腾西南面那间大的呢?”
乔若雯说:“老钱征求我意见来着。是我想要这间,因为这间有个阳台。”
林主任欲言又止。乔若雯看出来了,笑道:“主任,你别怕呀。到底有啥内幕,你跟我说没事,我绝对不会外传,那什么‘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’。”
林主任苦笑:“我没几年就退休了,我怕什么。我是担心你怕。”
林主任接着说出了一件事,还真把乔若雯吓得不轻。
钱馆长原来有个女儿,叫钱红蕾,属猪的,两年前去世了。他们两口子跟人说,钱红蕾有先天性心脏病,她的死是“心源性猝死”。但是人们私底下的传说是,他女儿是自杀的……
乔若雯脸色大变,一下子蹦了起来:“她是不是就死在我那个宿舍里,而且是上吊死的?”
林主任赶紧将她按在沙发上,紧着说:“小点声,小点声。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,我什么都不说了啊!”
乔若雯很快镇静下来,还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,催着他:“好好好,你说你说,没啥了不起的,你尽管实话实说就是了。”
这回轮到老林吃惊了。乔若雯刚才的一惊一乍,老林其实很理解。他直言不讳,也是要测试一下乔若雯的心理承受能力,然后再决定把“真话”说到什么程度。他没想到乔若雯竟然在几秒钟之内,就把“震惊”切换到了“镇静”。这样的心理素质,没几个女性能够具备,尤其是乔若雯这样才出校门不久的年轻姑娘。他反倒放心了。
于是,他就更加直言无讳了。
老林说,钱红蕾到底是怎么死的,到现在都是个悬案。尽管后来医生开的死亡证明都是“猝死”,但有人私下说,她是在办公楼的三楼上吊死的。当时,她才十八岁,上高三,因为家里复习功课的环境不好,老钱在三楼的档案室给她腾了个地方,让她晚上来小楼学习。结果她在那屋子里的暖气管道上自缢而死。老林说完强调,这仅仅是私下传说。
乔若雯点点头,忽然又问:“咱这楼下是不是还死过一个人,叫刘丽芳?”
老林很奇怪,问,你怎么知道?听谁说的?吴子阳?乔若雯说,“史志办”那儿有很多旧档案,有一次他们用博物馆的复印机复印的时候,乔若雯偶然看到一份文化局的文件,是1981年的,上面说科员刘丽芳因患严重的抑郁症,在办公楼外面跳水自杀,等等。史志办的“魏老师”跟她说,刘丽芳跳的就是蔚秀湖。当年的五凤楼,就是齐渊县文化局的办公楼。
乔若雯说完,又疑惑地问老林:“你怎么会认为是吴子阳说的?我就是安电脑那时才认识他的。他也知道这件事儿吗?”
老林说:“什么叫‘也知道’,那是他妈。小吴挺可怜,刘丽芳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岁。”
见乔若雯若有所思的样子,老林又苦笑:“外人都说,咱这个楼原来起名起的不好,说是楼主有五个闺女,就叫了五凤楼。其实咱国家好多五凤楼,最有名的是山西长治那个,是纪念被雷给劈死的五个仙女才叫的那名儿,多不吉利。所以‘五凤楼’根本不能当私宅的名字。”
乔若雯不解:“吴家不是书香门第嘛,还有那么大的藏书楼。怎么起名这么俗气。”
老林说:“盖五凤楼的这个吴延福,有名的不学无术,还附庸风雅,甚至附庸西方味儿的‘风雅’。不过他这楼盖的确实好。你看那墙多厚,还有那么高的架空层,冬暖夏凉住着很舒服。是吧。”
乔若雯笑笑,起身要走,老林叫住她,将桌上的项链推过去:“这个东西,还是你还给老钱吧。你得解释一下是怎么发现的。”
乔若雯面有难色:“这……我怎么给他呀,他一看见肯定伤心。”
老林说:“没关系。这样,我呢,先给他打个招呼,然后你哪天下班以后,去他家一趟。你调来以后还没去过他家吧?他是领导,还是他同意把你调来的,你去感谢一下,也是人之常情。捎带着还他项链,不就成了很自然的事儿了嘛!”
乔若雯想想有道理,就点点头。老林又提醒说,老钱的老婆辛显英在局里当主任,咱归局里管,以后也许有需要她“关照”的地方。
乔若雯再次点头,由衷地说:“谢谢主任。”
第8章吴家大院
吴子阳在火车站接到了三个人:他的远房堂姐、吴甘来的独生女儿吴子英;吴子英她妈的表姐梁廷影,梁廷影的儿子徐元梦。这仨人里,他只认识吴子英。
吴子英有些近视,吴子阳都到了跟前,她还浑然不觉,正转着脑袋东张西望。
“子英姐!”吴子阳伸手在她肩上一拍,“怎么,不认识我了?”
吴子英眼睛一亮:“哎呀,子阳!我看看来,你怎么又长了?”
“光长个儿啊,是不是也帅了好多?”吴子阳嘻嘻笑着,接过吴子英手里的行李箱。
吴子阳在省城上大学的时候,时常去他“二叔”家吃饭,跟吴子英很熟。不过毕业后他忙着自己创业,很少再去省城,他们有两年多没见面了。
吴子英介绍了另外的两位客人。梁廷影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,高高的个头,长得挺丰满,打扮也很时尚。她曾是工厂的小干部,现在已经“内退”。她的儿子徐元梦三十左右,白白瘦瘦,戴副眼镜,看上去文质彬彬,为人却开朗乐观,能说会道,握着吴子阳的手就嘻嘻哈哈讲个不停。
吴子阳一边应付他俩,一边想,院子还没拾掇好,“吴二叔”一下弄这么些人来干嘛?显摆他新到手的大院子?那也不是他的呀。
他们朝停车场走的时候,吴子英问吴子阳:“听我爸说,吴家大院才移交,啥东西都没弄好,他急着让我们过来干什么?”
徐元梦抢着说:“我们来帮忙呗。那么大的地方,吴叔一个人拾掇,多辛苦。”
“是啊是啊。”梁廷影也说:“你吴叔给我打电话,说等他装修好了让咱们再来玩。那怎么行,你吴叔身体又不大好,咱们都来帮帮他是应该应份的。”
吴子阳对他娘俩说的不大相信。要说“帮忙”,有他吴子阳在这里,顶多再让吴子英过来就是。再说,梁廷影是“内退”了,徐元梦还上着班呢,怎么会有闲工夫来帮忙,还跟着他妈一块来。
看到徐元梦殷勤地帮吴子英往后备箱装行李,他好像一下明白了:他俩该不会是来“相亲”的吧。或者说,主要是“相亲”,捎带着来“帮忙”。
吴子阳这个堂姐28了,在省城一家化工厂当技术员。因为高不成低不就的,到现在也没对象。也许是梁廷影想跟吴甘来“亲上加亲”吧。
上车之后,梁廷影坐副驾驶,吴子英和徐元梦坐后排。吴子阳从后视镜又打量了徐元梦一番。他不能不承认,徐元梦的“颜值”要远超吴子英。其实吴子英长得也凑合,但是有点矮,还有点胖。就外在条件而言,真是比徐元梦差不少。
那徐元梦会愿意吗?为什么愿意呢?吴子阳有点想不通。
徐元梦也有想不通的地方,不过是想不通那个“吴家大院”。他本以为吴家的“豪宅”可能比不上《红楼梦》里的荣国府,但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。结果进了那个破败的大院之后,不禁大失所望。吴甘来就赶紧解释,说此地仅仅是当年吴家大院的“一角”,连十分之一都不到。除了西面、北面的很多房子毁于战火和水灾,还有一个“大角”在东面,现在被齐渊博物馆占着,一时半会还倒不出来。徐元梦听吴甘来形容了东院之“壮美”,并隔墙遥观之后,心理才平衡了许多。
不过,他后来倒是把吴家那复杂的“谱系”弄明白了。
那是在晚饭的餐桌上,吴甘来给他和他妈“科普”了一番吴家大院的历史传承。
吴家大院最早的主人,是“退休干部”吴盛东。他在清朝“同光”年间当过柳江知府,那地方盐商云集,富户盈城。人说“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”,闹不清这位老先生当过几年知府,反正“退休”之后,他就用那些“雪花银”在原籍齐渊建起了这座大宅院。吴盛东死于光绪三十四年,公元是1908年。然后是他儿子吴开世继承了家业,再然后“即位”的就是吴开世之独子吴延福。不过继承烟火的吴延福“福气”不广,他有两个女儿,却没有儿子,所以他于1943年意外死亡之后,吴家的另外一个远亲吴延禄就“非法”占据了吴宅,并将大院贱价卖给了“大汉奸”萧子敬。
其实徐元梦不大关心这些陈年往事,但他妈梁廷影不一样。梁廷影就急着问:老吴这你得上心啊,关键是赶紧就手把东院一块要回来。那一大片山水,一大片花园,多好的地方。吴甘来先说那得等博物馆搬走,后来又说了一句“这地儿也够咱们住的了,东院要不要的无所谓。”
徐元梦一听更觉得奇怪。他想,东院那么好,按说当时应该要东院不要西院。当然,东院可能不大好要,可别管能不能要回来,也不能说“无所谓”呀!
他就使劲琢磨起这个怪事儿来。
